碍障物
第一个学日的最后一堂课已接近尾声。
孩子们正向我递交他们任意作画的作业纸。我要求他们在各自的作业纸上写上自己的姓名和自己所知道的任何单词、字母和数字。所有这些作业我将留待课后审阅。
现在,在他们已经获得了第一个学日的印象的时候,我要向他们提出两个最主要的问题。看来,在学校里他们是感到快乐的,在他们的生活中已发生了转变,这是我肯定的。但是,他们究竟将会怎样回答我这两个问题呢?
“孩子们,请告诉我,今天在你们每一个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样的重大事情?”在我看来,他们无疑会说:“我们上学了!”“我们当学生了!”“我们开始读书了!”
对这一问题,我曾经久久地思考过。确切点说,我思考的是这样一个问题:我需要从孩子们那里得到怎样的回答,以便利用他们的这一回答,在日后率领他们日益深入地认识的世界里遨游。
在他们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后,我还要提出另一个问题来结束我们的课:“你们认为,你们在学校里将做些什么样的事?”
我觉得,这两个问题的措词在逻辑上是互相呼应的: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提出第二个问题的依据。
现在孩子们的图画作业已经收齐,他们都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孩子们,请告诉我,今天在你们每一个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样的重大事情?”
出乎我的意料,他们接二连三地回答简直使我惊呆了:
“我家的房子拆掉了!”
“在我们的院子里有一辆汽车起火,结果被烧掉了!”
“在我们的街区出了交通事故!”
“我妈妈病了!”
“在我家住的一幢楼房里有一个邻居死了!”
“我家的自来水管破裂了!”
“我的祖父生病住院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言而喻,这不可能是孩子们故意在作弄我!莫非我提问的措词不确切么?或者,孩子们在像绵羊一样地盲从说“我家的房子拆掉了”的那第一个孩子么?为什么所有的孩子都只想到悲伤的事情——火烧、车祸、死人?
也许,我应该在刚一发觉他们的回答不符合我的原定计划时就立即制止他们回答?但是,我多么希望忽然间会有一个孩子站起来说:“你们都胡说些什么哟?要知道,今天在我们生活中发生的最重大的事情——是我们上学啦!”
哇!你呀,你这个问题!你是教师的绊脚石!
“孩子们,这一切多令人伤心!但我的问题指的不是这一些事情。我问的是‘在你们的生活中发生了怎样的重要而快乐的事情?’好好地想一想!”
可是孩子们不愿意多作思考,以过个问题他们已经胸有成竹。莫非他们又要说一些不是我所期望听到的事情么?这样的事情果真又发生了。
“我家得到了一套新住房!”
“妈妈说,星期天她带我去看马戏!”
“我家买了一架竖式钢琴!”
“昨天我爸爸出差回来了!”
“我家来了农村的亲戚!”
“昨天我的祖父出字了!”
“我的一条小狗跑回家了!”
“今天我爸爸要给我买一辆自行车!”
“我妈妈头上的绷带取下了,她的伤口长好了!”
就这样也行!应该顺应孩子们的心情!这是孩子们自己在给我上课,我应该从中学会些什么。至少,我对孩子们感到快乐和悲伤的事情已经有所了解。我得到了一个对我自己来说很重要的结论:儿童回答教师提问的精确性,主要取决于儿童自己的经验的逻辑性,而不是在于事物本身的逻辑性。趁着孩子们还在继续叙述的时候,我在自己的记事本上写下了今后我将遵循的一条箴言:
教师向儿童发问的问题——这不仅是教学法的,而且也是整个教育学的细胞。如果能够把它放在显微镜下仔细观察一下,就可以从中认清整个教学过程的方向、师生关系的性质;也可以从中认清教师自己,因为问题——这是教师的教育技巧的风格。
“原来,你们的快乐真不少!很好!现在请告诉我,今天你们在哪儿?”
“在学校里!”
“回答得好,声音很整齐!谢谢,孩子们!你们能不能告诉我,在学校里你们将做些什么事情?”
“有趣的事情!”
我又一次听到了与前几年前的“零年级学生”所说的(同样的鼓舞力和十分认真地)同样的一句话:“很多很多的大事!”
“请再说一遍!”
“我们将做很多很多的大事!”
原来是这样——既简单又明白!
我们沿着楼梯下到底楼,家长们已在楼梯口等着我们。我对家长们说:“请你们明天送孩子上学时不用带书包!”
“不带书包?难道书也不要带?这怎么行……学校毕竟是学校……”他们都很不理解。
家长们的诧异声中,突然传来了一个孩子的声音。他激动地在反复地说:
“妈妈,妈妈!你听我说,真有趣!妈妈!你听我说,真有趣!……”
我的“零年级学生”的第一个学日又经过去。但是,它并不是无形无迹地飞逝而去的,它给我留下了思考明天的计划的轨迹。
我的6岁学生究竟是些什么样的儿童呢?(顺便说说,他们中的很多人尚不足6足岁,差两三个月,甚至更多些!)
我翻阅他们的图画,读着他们写在图画纸上的单词和句子。画就是画!在其中我没有发现可经令我赞美的天才之作。但是,它们的内容本身却引起我的注意。孩子们画了些什么呢?宇宙飞船。宇航员、飞机、汽车、高楼、学校、马戏团表演、参观动物园、山脉 、草地和森林、鲜花、妈妈、节日、做游戏的孩子、球、人物、动物,当然还有微笑着的太阳,等等。
总这,他们画他们的快乐,表达他们对世界的看法。他们为我们的飞机攻击敌机而感 到快乐。为了使人不致误解,还用虚线标明子弹飞行的方向。并且,笨重机必定被击中,在浓烟烈火中坠毁。有一个孩子画了一个光芒四射的、微笑着的大球,在大球上系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握在一个男孩子的手里。男孩子拦着大球在向前奔跑。“我抓住了太阳!”少年艺术家在画面上写着。在其他很多画上都写有诸如此类的说明:“这是坦克”、“月亮”、“我在玩”、“我的妈妈”、“学校”、“我们的院子”、“我的小弟弟”、“蘑菇”。
我把孩子们写在画页下方的单词、句子和数字全部抄录在一个本子里。原来,所有的孩子(只有两个孩子例外)都在上面写自己姓名和形形色色的单词可句子。例如,捷恩戈写着:“我会读和写,爸爸教给的。”捷亚写着:“我已经读完了一本书。”而马格达在纸上写了一连串的算术题及其答案:10+5=15,100-90=10,100+100=200……
看,这是些多么不平凡的儿童,这是80年代的新现象!为什么他们如此喜欢字母、书和数字呢?玩猫和老鼠、捉迷藏的游戏和跳绳,岂不是更合他们的心意么!为什么他们总是喜欢指着电视片的字幕,街道上商店的招牌,问自己的爸爸、妈妈、祖父和祖母:“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字?”这字母怎么念?有时候,他们还试着去猜报纸大标题中的不认识的字母。干吗他们要这样地折磨自己呢?即使是5岁的儿童,甚至4岁的儿童,都渴望学会读!他们常常缠住父母教自己读的科学。他们自己也常常互教互学,认读字母、数字,往往会入迷到忘记了玩自己的玩具汽车、洋娃娃、小自行车的地步。因此,6岁儿童在升入预备班的时候,不仅具有获得知识的渴望,而且已经具有一定的知识。